赵佶轻笑出声，用火：“你们既不能自用薰衣香，恐怕闺房帷幔间的帐中ณ香也未必能用。例如素馨、木樨之类，岂有不爱香之理？何况又是方当妙龄的好女子。我猜，然后打开一个银鎏金五足â，但你们研习香，置于被褥间，装在香囊里，而翌，按程序先在外烧了一，如此，也不会太过沾染花朵香气。”
蕙罗在福宁殿正殿外一间不设暖炉的耳房内薰衣。夜晚可拥香而眠，在香灰中埋入一枚烧红的&#，把要薰的御衣覆于上方แ，让蒸汽润一润御衣，这样易使香气附着不散。你们会用一些天然香花，置于银丝结条薰笼下，又道，再于其上点几个孔，通气所用，随后取一个ฐ小小的薄银碟子放置在香饼上方隔火，再用香箸搛入今日所用的香料é——朱栾蒸笺香，扣好炉盖，把香炉安置于已注入沸水的托盘上，最后加上薰笼，覆以御衣，初步的工作便完成了。
没料é到他竟会在旁人面前也这样唤她，蕙罗一凛，旋即面红过耳，垂目退后两ä步，不知该如何回应。
宫中人所用合香通常是由司饰内人配制，而赵佶喜爱香道，只取内藏库供奉香药单品，自己้调制合香，这点尚服局的人都知道。他如今所用的合香成分和制法并不特殊，宫中ณ人也常用，但他这香妙在各种香药剂๘量拿捏得刚刚好，能ม彼此相融而不抢其主调，又掩去部ຖ分香料原有的一点刺鼻药味，给人感觉清雅芬芳且不带脂粉气，就算是司饰司经验老道的内人，也未必都能调得这样好。
那ว妖看来对这答案十分满意，又绽开柔和笑容，继续以对人般的温存语气对蕙罗说：“那么，妹妹，告诉我，你为何要跟踪我。”
翘翘姓刘，原是开封城中一位酒保的女儿，后来被选入宫做尚服局宫女，跟着蕙罗学香道。学香道的内人被要求长年吃素，不得沾荤腥刺激之ใ物，刘翘翘却偏好肉食。因她容貌美丽，性格又活泼，在宫内结识了不少小黄门，那些小黄门便经常偷送鱼肉给她。有次又有几位小黄门送来肉食，还顺便提了一壶酒，翘翘大喜，带了他们躲在尚服局仓房大快朵颐，又吃又喝，不想却被前来仓房取香料的林司饰抓个正着。
杨日笑着摆：“如果端王一起来，那ว这一半现在也会不见的。”
接下来的两天均是如此，赵煦一直没看清她的面容。第三天，待蕙罗为他梳完头，整理奁盒时，赵煦终于开口了。
赵煦依然纹丝未动。蕙罗偷眼看去，但见他面部微黑，瘦瘁不堪，一头长散落堆积于枕下，也是暗哑无光泽的。虽然他五官轮廓颇秀雅，但整个人看上去全无生气，如果不是偶尔会出几声咳嗽ณ，简直就像个风干之后尚未着色的木傀儡。
另一人从旁้问道：“有何药效？”
这次孤身冒险的结果是很快被陵园内侍抓回去，而很巧地，她随后在宫中看见了一幅类似的景象。
都拥有同一个妈妈，那就是兄弟姐妹了。蕙罗最后这样想，且回去问母亲，自己有没有兄弟姐妹。
“那官家的中单上也会沾染上一些香气罢？”太妃不动声色地问。
蕙罗想想，答说：“应该会有一些罢……但奴婢每次见到官家时，他都已穿了罩衫或褙子……”
太妃睁目，眼波在蕙罗脸上睃巡一番，继续追问：“那官家衾枕之间用的是什么香？”
这暧昧的问题令蕙罗渐渐意识到了她真正想求证的事，顿时羞红了脸，深垂，低声道：“奴婢不知……”
“你真不知？”太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，似还准备继续问，帘外的赵似却于此时开口打断ษ了她。
“别拐弯抹角地套她的话了，”赵似冷一语，干净利落地作出了判断，“她长得又不美，皇兄不会看上她的。”
太妃侧目瞪他，斥道：“姐姐问你了么？要你插嘴！”
赵似既未反驳也未辩解，只侧身看书，不顾母亲迫人目光。
但赵似那句话似乎ๆ起了作用，太妃打量着蕙罗，眼神柔和了许多。蕙罗梳头的手法也像是令她感觉颇惬意，少顷，她对蕙罗薄露微笑：“你这丫头手确实巧，怪不得官家留下了你。”
蕙罗欠身应道：“奴婢愚拙，全赖官家宽仁，才能ม留在福宁殿中。”
“他要真宽仁，还轮不到你去给他梳头。”太妃一哂，瞥了瞥赵似，又道，“我这两ä个儿子，一个比一个ฐ难伺候。”
蕙罗垂继续为她篦，不敢接话。太妃自顾自地说了下去：“这几日官家精神好了许多，我瞧着应该跟你梳头的手法有些关系……听说他昨日兴致好，还去后苑走了走，给两处新建的殿阁取了名……后来我去看了，觉得那俩名儿挺怪的，一个ฐ叫‘迎端’，一个叫‘受厘’……”
她把“受厘”的“厘”念成“离”，其实这里应该是念“禧”。蕙罗昨日听赵煦讲解过“受厘”之意，因此听太妃这样说，心里明白她念错了字，却也没有指出，依旧浅含笑意一壁梳头一壁继续倾听。
而那边厢的赵似倒又打破沉默了。
“那字不念‘离’，念‘禧’。”他淡淡道。
“你道你娘不识字么？”太妃愠道，“那字明明是厘，毫厘的厘！”
赵似解释说：“‘受厘’的典故出自史记·屈原贾生列传，原文是‘后岁余，贾生征见。孝文帝方受厘，坐宣室’，宣室是未央宫前殿正室，而受厘的意思是祭祀后接受皇天福佑，这里的厘应该念禧，乃ี祭祀福胙之意，你读成‘离’就错了。”
太妃见儿子如此直其错误，面上难免有些挂不住，遂扬声斥ม他：“你以为ฦ读过两本书就了不得了？连你娘都敢取笑！”
赵似道：“我只是说出个事实。每次你说错话我都不曾笑过，只是指出而已，是你自己觉得我在笑你。”
太妃怒道：“天下哪有儿女指摘父母错处的道理！”
赵似又直道：“若我不指出，你下次还会犯这样的错误。你说错的话我听了可以不取笑，但若被外人听见，他们的反应就未必会和我一样了。”
“你口口声声说我错，却又不看看自己平日能做对几件事！”太妃示意蕙罗暂停梳，索性坐了起来，拍着榻沿面对赵似数落道：“你虽比姐姐多读了几本书，但为人处事全不通理，真真不懂事……我还想问你呢，上月梁都知庆生，姐姐拟了一份礼单给你，让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加的，你却为何非但不添，还私下减去了其中ณ一斛ฑ白笃耨？”
她说的梁都知是如今的入内内侍省都知梁从政，继张茂则之ใ后宫中地位最高的宦官。而语中提及的白笃耨是指出自真腊国的笃耨香。此香属于树脂香，其树状如杉桧，而香藏于树皮之中，自老树中自然流溢出的香脂色白而莹，虽盛暑不融，名为ฦ白笃耨。若至夏月以火炙树枝，令其脂液溢出，待冬月凝结而收取的则名为黑笃耨。笃耨香不易得，尤其是白笃耨，每次真腊国进贡，不过三斛而已，而朱太妃为梁从政庆生便赠一斛，实属一份厚礼。
听太妃这样问，赵似垂着眼帘懒懒地答：“梁都知年纪大了，又不爱名香，你何必送他这个。”
“人家梁都知这几十年在宫中什么没见过，若送他参茸金玉之类，他能入眼么？而白笃耨今年只得三斛，我便送他一斛ฑ，好歹也算送得出手了。”太妃道，和缓了些许语气，又说，“何况，梁都知不爱名香，章相公却是爱的。他们往来应酬，梁都知也可借花献佛……”
这章相公则是指当朝宰相章惇了。赵似闻目露厌色，道：“我就是不喜欢你在礼单里塞这么多门道。回头被别人知道了，还道是我送的。”
“就真是你送的又怎样？只许某些人往枢密院送，就不许你送到中书门下？别人还没说话呢，你就忙着假清高！”太妃冷笑道。见赵似无语，她又叹了口气，语重心长地试图劝说，“你这孩子就是未经历练，不懂世态人，而今你也不小了，你哥哥又是这等形，这些事也该学学了……上次你私下减去那白笃耨，我起初不知道，还跟梁都知说起，问他用了没有。当时他愣了愣，但毕竟是我阁中旧人，很懂ฦ眼色，马上说收到了，很喜欢。我回头细想他神，放心不下，又去查看了礼单，才现你撤掉白笃耨的事……好在梁都知是看着你长大的，知道你这臭脾气，不会跟你计较，若换了旁人，还不知该怎样多心呢……”
赵似颇不耐烦，站起来朝母亲一揖，道：“孩儿还须准备除夕剑舞，现在已到练剑时辰，请姐姐容我告退。”
太妃道：“别急着练那ว劳什子剑。你先取了白笃耨，亲自给梁都知送去再说。”
赵似置若罔闻，转身大步流星地就往外走。太妃恼火，当即拍案怒唤“十二哥”。赵似仍不理不睬，并不停步。太妃离席追至门边，扬声道：“十二哥，你给我站住！”
赵似不应，身影很快消เ失不见。太妃怒极，忿忿回到阁中榻前坐下，猛抚着胸口叹道：“十七年来就养了这么เ个孽障，真是生生气死我了！”
待续